第二章

三日后,京城的街上热闹不已,百姓脸上都挂着笑,箪食壶浆,吆喝着:我们的太子就要回来喽!他是百姓们心中的神。也是我的阿肆。

小妹急急忙忙地拉着我去这人满为患的街头,一支队伍走进这京城门,个个都是以身报国家的热血少年郎。

我第一眼便看到在队伍之首骑着马的他,年少气盛,他的眼睛很好看,仿佛有光,他瘦了,也黑了许多,但更有精气神了。

围着这队伍里有些姑娘已经被他吸引着尖叫,他并没有回应她们,而是从人海中一眼看到了我,他的目光就那样看着我。

小妹拉着我的手摇摇晃晃,一下蹦地老高,叫了他一声:哥,这边啊!

这下好了,街上的姑娘们一个个全都看着我,这场面真是太尴尬了,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咦 ?这家伙害躁不害躁啊一会那些姑娘追着我打可怎么办,脸上微微发烫,

我只想拉着李玉赶快离开这里,脚趾都能扣出个宅邸了,才刚迈出一步,我就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,抬眼一看,肆云起站在我面前,微微勾起嘴唇。

「姑娘这是去哪啊?这么不待见我么?」我迎上那炽烈的目光,不自在的纠缠着手指,手上全是汗。

我哪见过这场面啊,我退了几步,拉着李玉落荒而逃,只听到后面爽朗的笑声和姑娘们的伤心欲绝声。

小妹在一旁嘟嘟囔囔地,拉着我的衣袖说,

「阿姐你跑什么啊,你俩那是两情相悦,怕什么?」

这丫头人小鬼大,是这样但是不至于在大街上吼得如此大声吧。

我摇了摇,她一脸妹妹我懂你的眼神看着我,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如此眼神?

就在此时肆云起早已追上了我们,小妹拍了拍他的肩膀,朝他递了一个眼神,一溜烟便跑了。

我局促地站在原地,肆云起朝我笑笑,

「好久不见啊。」他的笑容那么明亮,像是能点亮昼夜的光。

…往事如烟,当年的他已不复是现在的他。

「你要记住你都做过什么。」

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无所谓,张嬷嬷不是我害的,这莫须有的罪名我早就已受够了。

我扯开他牵住住我的手,眸中满是冷意。

「若无他事,臣妾便告退了。」

他一脸阴沉,我并未理他,径直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。

才走几步,「咚」人倒地的声音传来,我回头一看,肆云起倒在了地上,看起来很是虚弱。

罢了,就做一次烂好人吧。

我把肆云起扶了起来,只见他面色苍白,墨发零碎,眸子里的忧伤更是破碎感。

却还是一把推开了我,就有这么嫌弃我?无奈,只能将太医传来。

「不必了,朕自己来。」他硬撑着站起来,又摔了下去。

我只好让侍卫把他送回他寝宫,路上遇到了西瑶,只见她身材高挑,看起来不像是女子的身长,和肆云起差不多高。

一袭清新的装束,「妾不知皇后娘娘在这,可以斗胆请娘娘来妾身宫里坐坐吗?」

我笑笑,

「西瑶妹妹不必如此,皇上龙体欠恙,可要进去看看吗?」

她好似有些慌慌张张地跑进了肆云起的寝宫,我随后走进,在宫里等待太医来。

不一会,太医来诊了,那位太医与我父亲交好。是太医世家的白大夫。

看着肆云起这副样子,一眼便似乎看出了什么「老臣先为皇上把把脉。」

我在一旁默默站着。

西瑶打量着我,

「妾身听闻皇后娘娘文武双全又倾国倾城,不知是真是假,今日一见倾国倾城却是真的。」

太医为肆云起开好了药,对着我行礼「皇后娘娘将这药煎服用,一日两次即可。」我点了点头。

西瑶在边上听着,微微一笑。

这笑容好似不与世俗合污的月光。难怪肆云起那么在意她。她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在我身上,不看肆云起一眼。

肆云起醒来,看到我和西瑶交流,甚是不悦,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。

那丝杀机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西瑶的。

嗯 ?这两人气氛不对劲。

我把太医给的药让侍婢熬去了。

冷声说道「既然陛下醒了那臣妾先告退了。」

肆云起见我这表现,眼里闪过了一丝失落。而西瑶却感觉是乐开了花。

我随着白大夫离开了寝宫。

白大夫忽然想起来,他的银针忘记带走了。「本宫去拿吧,白大夫在这等着就是。」

「老夫多谢娘娘了。」

白大夫和蔼地笑了笑。我也回应了他一个微笑。我来到那房门前,门紧闭着。

「肆云起,你待她可真是情深意重。」房间里传来一个男声。

那男声好似有些熟悉,可是怎就想不起来呢,

「可惜,你也活不了几年了。」活不了多久?什么意思。

「嘭」茶盏破碎的声音传来,「我的事,还用不着你来管。」房间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。

一只猫被惊动,叫了一声,屋内变得寂静,我轻轻敲了敲门。

「白大夫的银针忘拿了,臣妾来取一下。」

忐忑不安地等着,不一会门开了。

肆云起看到我在门外,把白大夫的银针递给我,眼里闪过一丝惊喜,只是转瞬即逝。

我望了望屋里,有些凌乱。没有看到另一个男人。

就奇了怪了,刚刚还听着声音来着,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呢?肆云起察觉到我神态有异,轻咳了一声。

「你要的银针在这。」

他把那套用布包裹严严实实的针给我。我道了声谢。

「好生养病。」他轻轻应了一声。

见我没有其他事,他关上了门,我对着暗处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。

嘱咐他查一下西瑶的真实身份,毕竟女子这身长,可是有些不对劲。

西瑶怕是个男子?虽然这想法有些荒谬,但不排除这个嫌疑。

我将白大夫送出,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。

已经枯黄的叶片脱离枝头,打着旋,在空中翩翩起舞。

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寝宫。翻找出了那发簪,做工精细,

质地晶莹透亮,这玉簪是当年肆云起寻遍全京城才买来这么一支,

如今你我的情分已尽,这簪子还是不要了,我正想摔了,春桃却阻止了我。

「娘娘何必如此?陛下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缘由。」我轻叹了口气,微微摇头。

「春桃你呀,以后可就会懂了。」

咚咚咚

门外一阵敲门声,春桃替我开了门,只见那锦衣卫—小一。阴影里走出,似暗夜里潜行的猫般朝我行了个礼。

「娘娘,宫里的暗线查找出来了,只是一个民间女子。」

民间女子?如她那般,绝非一般人,能被肆云起盯上的,不可能如此普通。

眼下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
我向小一摆了摆手,示意他离开,他点了点头,随即消失于夜色之中。

最近朝中大臣有好多都向摄政王那头倒,暗流涌动,若是再这样下去,肆云起的处境会很危险,我也不能好过。

头渐渐发晕,眼前的事物模糊起来,我看到了春桃焦急的神色,意识到我的旧病又复发了。

「主子,你别怕,我去找陛下拿药!」

一片黑暗,我仿佛又置身于那个炎热盛夏,娘亲护住了我,她却被胡人一刀捅死了。

红色的血液渗出,我想拉她一同走,可是,却怎么也拉不动。

梦魇让我悲痛无比。

「为什么都要丢下温乐?」我抽泣着,忽然手里一片温热,是太阳,温暖了心底的冷意,是肆云起吗?

他那般对我现在又装成一副关心的样子给谁看?我想推开他,谁知那人却抱住了我,太冷了,他身上又那么暖。

他往我嘴里喂着苦涩的药,嘴里充斥着浓浓的药香,使我止不住想吐出去,

「喝了下去吧,把药喝了就会好些了啊。」熟悉的声音传来,我猛地睁开眼。

「陛下这是作甚?我不是你随手丢弃的衣服,想穿就穿,不穿就晾一边!」我的声音带着些已久没发泄出来的情绪。

他怔了怔,唇勾起淡淡一笑,这家伙笑什么啊,我愤愤不平。

「朕可舍不得你死。」

我喝完了药,看着他那好看的脸。「没事就还是别在臣妾这呆着了吧,朝中混乱不堪,陛下不担心吗?」

他摇了摇头,「这些都不重要。」

我固执得看着他,道:「陛下是一国之君,臣妾只要一日是您的皇后便每日会督促陛下勤政!」

肆云起看起来心事重重,

「难道陛下真如朝堂上大臣们所言那般,贪,恋、美、色?」

我一字一顿的说道,他一听这话,好似似被针扎了一般站起,神色竟有些落寞。

他让下人把药渣端了出去,收拾我的寝宫,「温乐,不必多管朕的事,往后你会明白的。」

语气中充斥着懒散和疲倦。

肆云起又向我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。

这是要闹哪出,春桃点了点头,自觉地离开了我的寝宫,房内只剩下我和他,

暖黄色的烛光透过宫灯的轻纱,把影子拉的好长,好长……一时间,竟相对无言。

他忽然贴近我,屋内的熏香和他气息混合。

「朕乏了,梓潼可否让朕靠一会儿?」我下意识想躲开,可是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腰上,肆云起,你个登徒子。

我奋力地想挣脱他的束缚,他却抿着嘴唇做出一副可怜样。

和他当年求我吃他做的桃花盏模样重合。

晃神间就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中,他把头轻轻依靠在我的脖颈间,我好似能听见那沉闷的心跳声。

这是何意?是先给了巴掌再来颗枣么?我不用,也不需要他的怜悯。

我挣脱他的怀抱,义正严辞地说道

「陛下不可荒废了朝政,臣妾好多了,不劳陛下费心。」

他微微一愣,一时间无话可说。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,走到我面前,

「也罢,是朕逾越了。」这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,他长叹一声离开了寝宫。

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,感情于我又何用呢?前世我百般讨好,却落得个被火烧死的下场,如今这出,理当不该动心。

我写下一封家书,绑在了信鸽的腿上,红色的丝带随着鸽子的飞起一同飘动,期盼能早日送往阿兄的手中,此局若是走错一步,便是万念俱灰。

一个月后家中回信。信的大致内容明了:会尽力助我脱离这深潭。

如是便好,囚于笼中,虽锦衣玉食,却不如归隐过得安稳,这朱红色的宫墙,里面的人想出去,而外面的人却恍若扑火的飞蛾,一个个的扑进去。

自从我推辞了肆云起,他便没再来找过我。我倒也落得个清静。

正值四月,枇杷微熟的季节。浅浅的清风抚过我的脸庞,惬意舒适,再过些时日,我便可逃离这里与阿兄汇合,重获自由。

「娘娘,不好了,太后倒病了。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。

我赶忙打开了门,一个公公满脸焦急的站在门口,我一路狂奔,推开了门帘。

她见我来了,便想从床塌上起身,我连忙过去。「太后不必如此。」

太后躺在床塌上,面色晦暗,上天非要如此不可吗?她看了看我,深深地吸了口气,缓缓开口说道,

「孩子啊,哀家怕是无力回天喽,只是凭这些药吊着这条老命,哀家看着你好好的,那便放心了……」

我压住心中的痛楚,

「怎么会呢,太后定能长命百岁。」

她只是苦笑,摇了摇头,捏住我的手,手心一阵冰凉了。

那双眼眸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。

「哀家这一生无怨无悔,唯一牵挂的人啊,只有云起和你了。」

她喘了口气,继续说着。

「云起其实不是我嫡子,她的母妃本该是皇后,生下他后竟就离世了。」

太后叹了口气。

「温乐啊,哀家只希望你和云起好好的,替哀家好好照顾他,好吗」

我含着泪只是点头,

「温乐会的。」

太后握着手帕轻咳了几声,帕上渗出一丝丝的鲜血,竟已经病重到如此地步了吗?

我紧紧的握着太后的手,将头靠在她的枕边,太后轻轻抚着我的头,不一会儿突然没了动静,我才抬头,太后的侍女便惊呼了起来,

「太后殡天了!」入宫后是她待我最好,为何还会是如此下场?

我背过身去,带着些疲惫沙哑地说道。

「为太后准备葬礼。」

无尽的悲痛刹那间占据了我的身体,一道熟悉的身影慌张地跑了进来,他额间满是汗水。

抬头看去,

是肆云起,他无力跪在床前

「儿臣不孝。」

声音微微哽咽,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,他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吗?

没多少日子了,得走了,我朝着门外走去,每一步都是自由。

「李温乐!你竟如此不近人情?」

说我不尽人情,不是你先变心了么。我忍着悲伤摇了摇头

「臣妾略感不适,便先行告退了。」

我只是继续向前走,他拉住了我,

「就算朕求着你了,陪着朕可好?」

他的原本神彩无限的眼眸里一片暗淡无光,如今这副样子颓废至极。

我虽对西瑶的身份起疑,但现下倒是与我无关了,我扯开了他的手,淡淡的看着他

「臣妾还是让西瑶来陪陛下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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